露筋,地处邵伯与高邮之间,正如俗话说的那样"高邮到邵伯,正好六十六,两头一样高,露筋一肩挑。”这样就出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现象:在旧时光,高邮的“秦邮八景”与邵伯的“甘棠八景”中,都有相同的一景-“露筋晓月”。两地都争相用露筋的美景来为自己的地域增色。
然而,有人却不这么看。当代著名文学家汪曾祺就是其中的一位。
汪曾祺出生在高邮,他的继母是邵伯人。他童年时曾和姐姐坐“很有趣”的独轮车,一起到邵伯参加父亲与继母的婚礼。因为继母曾伴随他父亲度过漫长而艰苦的沧桑岁月,因此,汪曾祺对他继母极为尊重,不仅在散文《我的母亲》中有专门叙述,而且晚年应邀回到家乡时,还对继母行跪拜大礼。
就是这样一位与高邮和邵伯都有着亲缘关係的文学大家,却在《露筋晓月》文章中说:“高邮八景”中,我最不感兴趣的是“露筋晓月”。我认为,这是对我故乡的侮辱。他为什么对“露筋晓月”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感呢?这还得从他年少时从高邮到扬州夜航的一次经历说起。
一次,汪曾祺坐小轮船从高邮到扬州,中途经过露筋。由于轮机发生故障,就在露筋抛锚修理。这时,“高邮湖上的蓝天渐渐变成澄黄,又渐渐变成深紫,暝色四合,令人感动。”故乡的暮色是何等美丽啊!又偏偏有人在这时大煞风景地谈起露筋的来历,说是姑嫂二人赶路,天黑时正好走到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的露筋。嫂子受不了蚊虫的叮咬,跑到附近人家借宿,姑子却坚持在草丛中过夜,结果被蚊虫叮咬得露筋而死。于是,时人立祠记念,名为露筋。
想起这段传说,汪曾祺很是怀疑,认为不合情理,“这是哪个全无心肝的卫道士编出来的一个残酷惨厉的故事。这比‘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'还要灭绝人性!”于是,倍感索然无味,只得“回到舱里,吃了两个夹了五香牛肉的烧饼,喝了一杯茶,把行李里带来的珠罗纱蚊帐挂好,躺了下来”,睡着了。
睡梦中,只见一只小麻雀大小的蚊子,正要叮他,却被他攥住了长嘴,用棉线绑住,既进不来,又飞不走。于是,他和蚊子之间就有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。
他问蚊子:“你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东西,为什么要生出来?”蚊子说:“我是上帝创造的。”“那你们为什么要吸人的血?”“这是上帝的意旨。”“为什么咬人又疼又痒?”“是叫人记住他们生来就是有罪的!”“你们真该统统消灭!”
汪曾祺借筆下蚊子的嘴,道出了人性的原罪,不仅无情地揭露了那些封建卫道士的凶狠嘴脸,而且充分体现了作者对普通老百姓的人性关怀,尤其是对妇女命运的关切。
轮机修好了,一声汽笛,把他惊醒了。这时,他“靠着船的栏杆”,只见“晓月朦胧,露华滋润,荷香细细,流水潺潺”,不由得想起王士禛《再过露筋祠》诗中的诗句“门外野风开白莲”,而船,却在前行,载着年少的汪曾祺“继续完成未尽的航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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