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家焦家巷6号那口井系房主孙姓所有,左右四邻都可来此打水,为大家提供了方便。焦家巷6号住过吴毓生一家、汪兴一家,还有钱皮匠、侉奶奶等人。我家住此时间最长,达32年。我曾用万把钩、系麻绳测井水深,竟有十米以上。井水清洌,冬暖夏凉。
江文琴先生不许学生到井边玩。江先生是焦家巷6号的私塾先生,当时也才50多岁,慈眉善眼,待学生很好。我的两个妹妹在此读“字角”,冯祥华在此受过教育,教他如何提笔写字。刘金鳌在此也受过启蒙教育。江先生有一条严格规定,自由活动时间,可在三块空地、天井玩耍,千万不要到井边去,违背者打手心。她家厨房单独一间,专门有一大缸,里面有水,让学生在此取水研墨写字或描红,或者取水洗手、洗存墨也。
祖母宣菊玲将色素荷兰水下井凉。祖母那时已60开外,因母亲在人家做保姆,故将母亲设摊转户到祖母身上。设摊就是在家门口放一张桌,有抽屉放钱,桌面上还刻个“宣”字。其注册固定资本大概四五十元。卖香烟,最好的是大前门,最劣的是大铁桥,还卖糖果、荷兰水。把煮沸的开水,将不同颜色的色素和入水中,冷却后,用500毫升的玻璃瓶装满,系入井水中,起码凉半天。下午卖的,早上就得下井凉;第二天早上卖的,前晚就放入井水中。夏季,“冰镇”的荷兰水是幼童的最爱,一分钱一杯,如此一直卖到我参加工作为止。
各家前来取水并将西瓜吊入井中。焦家巷是一条宽阔的巷,全巷唯独孙氏家有井。六角形的石井栏,留下了一些提水井绳的勒痕。有人估计,此井栏是清代遗物。西边、北边是砖砌的墙。南边是空地,长有一棵泡桐,不像王氏父子的井,后面有一排竹林依托。焦家巷4号仲紫阳家,对门董良家,还有我家,取井水外,夏天把西瓜用网兜沉入井中,愈深愈凉,午后剖食,正如汪曾祺所写,“一刀下去,咔嚓有声,凉气四溢,连眼睛都是凉的。”
我家用井水洗涤,夏夜用它来纳凉。我家厨房有两个缸,一个缸盛河水,用明矾沉淀,吃水专用。另一个缸稍小,存井水,洗涤专用。冬天,井水是温的,用来洗衣、洗菜、洗碗,水不“咬手”,温度正好。每逢过年,家人团聚,用水量大增,虽数九寒冬,但温暖的井水带来的是满满的暖意。夏天的傍晚,太阳落山了,这时候用井水将院子的地面浇透,瞬间温度降低两三度。我们在院子里搭床乘凉,女儿们望星空、数星星、说悄悄话,待到夜半更深,才回房入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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